[長青(睿津二)][瑯琊榜_青綺/玉陽/睿津]
***CWT43無料小說釋出,完結會放上全本電子檔
***共分三大章,分別為卓青遙x謝綺/謝玉x蕭蒞陽/蕭景睿/言豫津
***電視劇和小說設定混用
***睿津篇比較長,所以不會一次發完喔
八、
蕭景睿輕輕展開信紙,上面只有四個字。墨痕新乾,湊近彷彿還能聞到淡淡的松煙清香,襯著飄逸靈秀的字跡,能讓人很輕易便聯想到提筆者的笑貌。
都說見字如面,確是如此。
言豫津的字就像他的人,瀟灑卻不輕狂,飛揚中藏章法。不明就裡者看他像紈褲的風流公子,成日嘻嘻哈哈,沒心沒肺,好像天大的事兒都影響不了,其實最是通透。待人看事能直指核心,心明如鏡,持身守正,重情愛義,又能不拘小節,開闊無憂。倒真如他自己所說,是真名士,始風流。
蕭景睿一直都很敬佩,甚至是羨慕言豫津的灑脫,很多時候比起自己這半個江湖人,言豫津實是比他自在自適得多了。也因此,好幾次當他陷入死胡同鑽牛角尖,也總是這位摯友為他開解,把他從旮旯兒裡撬出來。
然而這次,卻恐怕沒那麼容易了。
他右手持信,拇指輕輕摩娑過那點突兀的墨痕。這是一封未完的信,一封沒能被寫完的信,恐怕在此之前還有更多更多,都散落在提筆人的書案前。
「景睿你好」好什麼呢?你好好的?可是事已至此,「好」又談何容易?言豫津是知道他的,是以才會停筆猶豫,不知所言吧。旦夕驚變,人事全非,只要一想到還曾為了自己究竟是謝家的孩子或卓家的孩子而煩惱,就覺得萬分可笑。綺妹原本備受期盼和關愛的那個孩子,一出生就沒了娘,卓青遙極力壓抑的嗚咽猶在耳際,又傳來金鐘二十七響,但他卻已經沒有資格到孝殿上,送太奶奶最後一程。
一切都變了,他蕭景睿還能不變嗎?而那些如舊的人事物站在那裡,近在咫尺,遠比天涯,靜靜的看著他,就像一場無聲的嘲笑。當蕭景睿不再是蕭景睿,過去曾經擁有的那些,現在還有他接近、碰觸的餘地嗎?甚至就連言豫津這樣的朋友,他都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資格結交。
縱使沒有血緣,他也還是當了罪臣謝玉二十五年的兒子,這樣的身分,還能去高攀言豫津那樣名正言順、貨真價實的侯府世子嗎?
他痛苦的閉了閉眼,感覺疲憊非常,便想先回轉房中休息。腳步一踏,啪達輕響——是方才言闕淋了一地的茶湯。
慢慢抬起頭,視線從一地已經慢慢乾了的茶水移到狼狽的石桌,再看那隻茶盞,忽然覺得這自幼生長的金陵城一下子就緊窄了,逼仄得堪比這隻小小的杯。
九、
夏季在層起迭出的變換中離去,秋風翩然吹來,是七月了。
言豫津的生日也到了,但國喪期間本就不宜歌舞鋪張,他本人也沒那心情,於是一向喜歡熱鬧的國舅府公子難得過了個低調安靜的生日。大門未出,就留在府裡和國舅爺吃了碗壽麵,權當慶祝了。
夜裡,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言豫津披衣而起,走到小院中發起呆來。天階夜色涼如水,晚風襲來,吹得人不由一顫,他忽然想到這好像是有印象來,第一個沒有蕭景睿陪著的生日。
——七夕生的男孩子,無論表象如何,內心都是極重情義的。
——說起重情義,豫津啊,還真是如此。
那些談笑風生的日子現在想來都像過了很久、很久,當時他還曾擠眉弄眼提醒過蘇兄可別忘了我的生日,但在寧國侯府事變後,他也久未至蘇宅拜訪了。言豫津沒辦法昧著心說自己對梅長蘇一點埋怨的情緒也沒有,畢竟是他在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生日宴上,以最殘忍的方式揭開真相,然而於理,造成這一切悲劇的也並不是他。另一方面,言豫津總覺得梅長蘇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,像是早就認識的故人,因此即便早有察覺他對黨爭的參和可能影響蕭景睿,自己還是無法真正討厭他、排斥他,更別提他還阻止過父親,保全言氏的平靜。
人就是如此矛盾,他一邊怨著梅長蘇對於蕭景睿的無情,一邊又不能不念著他相救言氏的情義。
蕭景睿想必也是如此。他們自幼相識,要說這天下若有人能比蒞陽長公主更了解蕭景睿,也就是他言豫津了。他知道他心裡的翻覆肯定不只是因為身世,也因為梅長蘇的無情,這個被他視為朋友、兄長一樣的人為達目的,不惜犧牲無辜,如此冷血,怎麼不令人心寒、不令人感覺人心可怖?蕭景睿生性純善,也總把人想得正直美好,尤其是那些他赤誠以待的對象,要他接受這些人可能有陰暗、汙濁不堪的一面,實是煎熬。
思忖間,他忽然聽到西側院牆傳來窸窣聲響,立時瞇眼瞪去。
「什麼人!」「豫津?」
出乎意料,這竟然是蕭景睿的聲音。
十、
一片黑暗中走出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,幸虧言豫津的這處小院長年點著石燈籠,否則他一個夜盲眼,大晚上的也沒辦法看見什麼。
就著石燈籠的光火依稀辨認,言豫津毫不意外地發現蕭景睿不只兩頰微凹,整個身形都消瘦不少。幸好待近前一看,精神倒是還行,只是此刻他正皺著眉,一臉不甚贊同的看著自己。
「大晚上的你還不睡也就罷了,竟然連衣服也不多加幾件......莫說那夜盲眼,就是你這身體也禁不起這麼吹風受涼啊。」
沒想他一上來就是這麼嘮叨,言豫津眨了眨眼,噗哧笑了。
「你搞沒搞錯啊蕭大公子?我還沒問你夜半翻牆呢,倒先教訓起我來了?」
「我這不是惦記著你言大公子生日,趕來祝賀送禮嗎。行了,趕緊先進屋去吧,還以為你自己體質多強啊。」
兩人笑鬧著一併回房。才踏進裡屋,蕭景睿就搶到邊上拿來披風,把言豫津嚴嚴實實的裹起來,又將他微涼的手包在自己掌中,又是呵氣又是搓揉,生怕他凍著了。
「景睿你這也太誇張了,我又不是小姑娘......」
言豫津嘟囔著抱怨,卻未被搭理。其實他知道蕭景睿為什麼這麼緊張,自己幼時身體並不好,十多歲時更曾生了一場大病,幾乎連命都要丟掉。那年蕭景睿似乎已經十五,為了病重垂危的朋友躲在雨廊下哭得狼狽,像是只有五歲——當然,這些事情他也是聽人轉述。只是自那之後,蕭景睿對於他的身體狀況可說是比任何人都緊張,恐怕更甚他父親,即便偶爾鬧脾氣縱馬衝往河裡,只要自己一句威脅「再不上來我就下去陪你,大不了再病一場」,就能讓他立刻撥轉馬頭上岸。
燭火搖曳,在蕭景睿的臉上灑落一把溫柔細碎的光影。言豫津生來夜盲,從沒親眼看過星河浩瀚,書上說的迢迢牽牛星,皎皎河漢女、星勢寒垂地,河聲曉上天,應都注定只能存在於想像,然而此時此刻,他卻覺得自己在蕭景睿的臉上、眼裡,看見無邊璀璨的美麗星辰。
那麼專注的只為替他暖手的蕭景睿的側臉,竟然美好得讓言豫津鼻酸,美好得讓他心疼。
蕭景睿本是如此溫潤良善的一個人,一個溫其如玉的君子,這樣樣都好的人難道不應該值得世上最美好的事物嗎?
「景睿,」
「嗯?」
「還沒過子時吧。」
「沒呢,所以你的生日還沒過呀,言大公子。」
那個人抬起頭看了言豫津一眼,帶笑的瞳仁裡都是碎光,熠熠生輝,閃閃爍爍。
「我生日,我最大,什麼都我說了算對吧!」
他努力憋回不斷衝上喉間、鼻腔的酸澀,扯出一個賴皮的笑容。
「是——」
蕭景睿好氣又好笑,還頗有點無奈的應聲,還沒等他說完,言豫津就張開雙手緊緊地擁抱了他。
「那好。我說,蕭景睿要好好的、一定會好好的,景睿......你好好的。」
側臉相貼,兩頸相纏,言豫津的聲音微微顫抖,蕭景睿猶豫半晌才回應的手也是。他們顫抖著各自收攏了雙手,感受彼此紛亂的呼吸、急切而堅定的心意。
——如果有一個人值得這世上所有的美好,那也一定要是這個人,一定要是他。
十一、
淚水不可遏止的滾落,收在心口那張紙成了引信,被言豫津的擁抱點燃,瞬間火光大盛,燒燙了蕭景睿。
好像二十五年來最嚴寒的夏季總算能夠過去,被一把火燒融,那四字箴言無賴又霸道的把傷害硬硬往外推、拼命推,要推離他的身上。言豫津是這樣,如果蕭景睿的苦澀是一壺茶,他會毫不猶豫連壺一起搶過來,或者替他潑了、或者乾脆自己喝了,就像當言豫津命危時他會抹著淚,恨不得能替他承擔苦痛。
人生在世,能得知己幾何,此生得識君,三生有幸。
——你好好的。
再多錦繡字句都比不上這平淡簡單的幾個字。驚天不堪的身世、梅長蘇的殘忍,命運像一隻大手無情的揉碎了、嘲笑著他的赤誠和天真,笑他的幼稚,這隻大手壓得他喘不過氣,形銷骨立,把他鎖在空無人至的死角,找不到出路。
可是言豫津又一次找了來,莽撞的、連他自己都有些害怕的闖進來,把蕭景睿拉到煙火繁盛、明亮溫暖的人間,對他說,你要好好的,你會好好的。
這個發著抖卻堅定的擁抱,讓蕭景睿這段日子以來為了不讓母親和二弟擔心而隱忍的淚水,總算可以狼狽的、痛快的宣洩。他感覺得出來言豫津也陪著他在哭,兩個人的眼淚把那隻大手一點一點推開,把罩頂的烏雲一片一片抹開,把苦澀的茶汁沖淡,生起篝火,尋回了世間的美好與溫暖。
他們就這樣抱著哭了很久,久到言豫津甚至掛在蕭景睿身上睡著了,閉著一雙哭腫了核桃似的眼睛,手還緊抓著他的衣袖,不肯鬆開。
十二、
蕭景睿輕手輕腳的把言豫津抱到床榻,蓋上被子,並細心地把被角都收攏在他身下。不知覺中子時已過,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年,言豫津的生日會是在這麼狼狽、又有些荒唐的場面度過。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,猛然想起自己甚至還沒將禮物送出,連忙從懷中取出一只作工精細,剔透潔白的羊脂白玉環綬。此前他有緣,從一位行腳商人手裡得到這塊玉,見其通透剔澈,潔白細膩,猶如凝脂,甚是可愛,直覺想到了言豫津。便不惜重金買下,又託了手藝極佳的老師傅結為環綬,打算給摯友作為二十四歲的生日禮物。
說起來這事他也計畫了要有一年,實是慎重,真要送出時卻又因為這許多事而差點忘了,只能說,世間果然沒有什麼能盡如人意。
他把玉環綬輕放在言豫津枕側,抬手摸了摸自己還微微發燙的眼皮,一股溫暖、柔軟的情感從心深處慢吞吞地沸滾起來。
那一夜之後,變化接踵而至,太過快速,簡直像洪水猛獸,他為了不讓母親和二弟擔心,一直極力壓抑情緒,不讓自己表現得失控。尤其在綺妹難產去世後,母親像是瞬間蒼老了好幾歲,連白頭髮都多了不少,他更是不敢也不捨讓母親再為自己多費心神。
只是任憑蕭景睿裝得再衣冠齊楚,神色自若,內裡還是一天天潰爛了。痛苦、掙扎、煎熬、憤懣、迷惘......種種情緒似乎蠹蟲,把他從最裡啃蝕得千瘡百孔。那些無可發洩的都在心裡橫衝直撞,不肯癒合,他甚至想過會不會有一天,蕭景睿就變成空殼,走著走著沒注意摔了,就碎了。
還好,還好在這之前,言豫津把他撿起來了。在蕭景睿摔成碎片之前,用最真切的擁抱,把他從無邊黑暗中拾起了。他不禁伸出手去輕觸他也一樣發燙、腫熱的眼皮,感覺那股沸滾的溫暖傳入肌骨,淹過瘡口,驅走蠹蟲,小聲對他說,會好的,你會好好的。
人們只道蕭景睿素來穩重早熟,處處照顧那個調皮搗蛋的國舅府公子,卻不知其實一直是言豫津替他持守了他的天真與軟弱。就連眼淚,都要替他流。
「豫津,謝謝你。」
他用最虔誠的聲音在黑暗中低語,一如夜穹中的星河燦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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